古代量器,从小到大,依次为:龠、合、升、斗、斛。
怎么计量呢?——二龠一合,十合一升,十升一斗,十斗一斛。斛,乃最大的量器了。
在古人看来,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容器。身体羸弱即是容器空虚了,需要补之,填之,充之,使其满盈,继而强健。用什么补?用什么填?用什么充?还用问吗?当然是用规格最大的量器了。
石斛,不过是自然界的一种草,古人却用最大的量器来命名,可见,此草在古人心里的地位了。那意思是少于十斗米不换的草,一斛相当于十斗嘛!——相当珍贵呢。事实上也确实珍贵。石斛这种东西往往生长在深山悬崖峭壁上,要得到它,可不那么简单。采药人攀爬过程中稍有不慎,就有跌入万丈深渊的危险。
黔西南山区,鬼魅般的喀斯特地貌,变幻莫测的气象,加之丰沛的雨水,弥漫的雾气,使得乔木、灌木、竹藤、草等植物在这里疯长。在这里,石斛是某些人的重要经济来源。
崖壁上晃动一个人的身影。他叫貢嘎,背着背篓正在那里采草药。他今天的运气不错,采到了一丛黑节草。貢嘎有些兴奋,心怦怦跳——因为一丛黑节草,就等于是一叠厚厚的钞票。
貢嘎的儿子高考刚刚结束,听老师的口风,儿子被民族师范学院录取应该不成问题。虽说学师范费用低,但总还是需要一些费用的。怎么说也得给儿子买件新衣服,还有脸盆、牙具之类的生活用品。他得迅速赚来儿子上大学的费用。攀爬崖壁采草药是很危险的,寨子里已有多人为此丧生。不过,在貢嘎看来,自己的这次冒险还是值得的。
下到崖底,貢嘎取下背篓,用一团苔藓小心翼翼地把那丛黑节草包好,轻轻按了按,又重新放回背篓里。他不经意地觑了一眼崖壁,心里忽然又生出一种怅然的感觉——黑节草越来越少了。
貢嘎是个黑脸膛的布依族汉子,识字不多。貢嘎说,他从九岁就跟阿爸攀崖壁采黑节草,今年再有两个月就满五十岁了,采药采了四十多年,采到的黑节草汇集到一起,能堆成一座山了吧。他嘻嘻笑了。貢嘎说:“小时候,阿爸就跟我讲,采黑节草不能挖绝,要挖一半留一半,留着过些年再来采。人不能把事做绝,弄绝了,下一代采什么呢?”
有人告诉貢嘎,黑节草是国家法律保护的珍稀植物,禁止挖采了。非法挖采要蹲局子的呢。
什么?蹲局子?——貢嘎的腿突地抖了一下,瞪大惊愕的眼睛。
黔地民间,把铁皮石斛称作黑节草。
尽管铁皮石斛属于稀有之物,身价不菲,但它从来都很低调,不张扬,无锋无芒,悄无声息地蛰伏在背阴的潮湿之地,守望着承诺和信念,与其相伴的是石砾、枯木、落叶、露珠和嘶嘶虫鸣,还有苔藓、苔苇、杂草、薄雾和满天星星。
从生物学角度来说,石斛的生长具有附生性和气生性,也就是说,它不是独立存在的,而是附着在石头或者树体上,通过根系吸收空气中的养分及自身的光合作用,来维持生长。石斛的生命力极强,采回的鲜条,在自然条件下,至少三个月以上的时间才能脱水。次年,石斛干条只要喝饱了水,就会睁开眼睛,伸展经络,舒展筋骨,昂扬饱满地发芽开花,生长出新根。
石斛作为药用最早见之于秦汉时期的《神农本草经》。屈指算算,距今有几千年的历史了。《神农本草经》中对石斛是这么描述的:“味甘,平,无毒。主伤中,除痹,下气,补五脏虚劳,赢瘦,强阴,久服厚肠胃。轻身,延年,长肌肉,逐皮肤邪热,痱气,定志除惊。”此书用词极讲究,“中”为何意?内脏也。能用一个字说清的,绝不用两个字,该用两个字才能表达准确的,绝不少一个字。寥寥数语,把石斛的功能和应用范围说得清清楚楚了。
再看看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是怎么说的。
《本草纲目》载道:“石斛丛生石上,其根纠结甚繁,干则白软,其茎叶生皆青色,干则黄色,开白花。结上自生根须,将其折下,以砂石栽之,或以物盛挂屋下,频浇于水,经年不死,俗称‘千年润’。气味:甘,平,无毒。”
李时珍不惜笔墨,连怎么栽植,挂在什么地方,怎么浇水都告诉后人了。尽管如此,李时珍还是没有写清楚,那石斛到底是什么石斛呢?能入药的石斛可有几十种哩。不过,依照他的描述可以判定,他笔下的石斛应当是铁皮石斛了。
据说,道家有一部典籍叫《道藏》,列出了“九大仙草”。排名为:
铁皮石斛
天山雪莲
三两重人参
百二十年首乌
花甲茯苓
肉苁蓉
深山灵芝
海底珍珠
冬虫夏草
铁皮石斛名列魁首,具有至尊的地位。铁皮石斛,因表皮呈铁青色而得名。茎丛生,圆柱形,肥壮饱满。长茎着花时略弯垂。叶三至五枚,常互生,呈两列,生于茎上部结节上,长圆披针形,先端钝而略钩转,边缘和中脉淡紫色。花序生于无叶的茎上部结节,有回折状弯曲,花瓣或淡黄色,或黄绿色,或白色。
石斛,兰科植物中的一个大家族。它的种类很多,全世界有一千五百多种,我国有七十六种。秦岭以南诸省区都有分布,尤以云南、贵州、四川、广西种类最多。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悬崖峭壁上,崖缝间,常年饱受云雾雨露滋润,集天地之灵气,吸日月之精华。
资料显示,我国的石斛能够入药的有五十一种。《别医名录》曰:“七月、八月采茎,阴干。”石斛以茎入药。“三月茵陈四月蒿,五月砍来当柴烧。”这句话的意思是,采药要按时节进行,不按时节采药,那药就跟柴火没什么两样了。采石斛的最佳时节是七月或者八月,入药的是茎,而且要阴干,不是晒干。中药材的哪个部位入药很有讲究,部位不同药效不同。就说当归吧——当归头止血,当归身补血,当归尾破血(催血)。一般来说,入药的石斛,是专指生于岩石及其缝隙间的石斛。石斛石斛,生于“石”的斛,才是石斛嘛。而附生于树木之上的石斛属植物,称之为木斛。石斛与木斛有什么区别呢?李时珍曰:“石斛短而茎中实,木斛长而茎中虚”。一短,一长;一实,一虚。看来,二者还是很容易区别的。
木斛可不可以入药呢?还是翻翻药书典籍吧。
《本草图经》曰:“惟生石上者胜。亦有生栎木上者,名木斛,不堪用。”而《本草经集注》则曰:“生栎木上者名木斛,其茎形长大而色浅……今始安亦出木斛,至虚长,不入丸散。惟可为酒渍,煮汤用尔。俗方最以补虚,疗脚膝。”
一说不能入药;一说不能搓药丸子,但是泡酒喝,煮汤吃还是可以的。可是,用木斛泡的酒,用木斛煮的汤算不算药呢?严格说,还不能算,只能说是药酒和药膳,至多算是滋补品吧。
道家有“吃铁皮石斛成仙”的说法,按照此说,民间广泛流传的汉钟离、张果老、韩湘子、铁拐李、曹国舅、吕洞宾、蓝采及何仙姑,莫非都是吃了铁皮石斛才得道成仙的吗?然而,这毕竟都是神话传说,不足为信的。但是,在民间,铁皮石斛的确又有“还魂草”一说。有谁奄奄一息快不行了,然后吃了铁皮石斛,就如何如何了,铁皮石斛似乎确有一种无法说清的神力。
在黔地民间,小儿发烧,目赤肿痛,虚火牙痛,用铁皮石斛退烧止痛倒是很常见。特别是退烧的效果明显,对各种原因引起的发热,只要将铁皮石斛捣碎,和水吞服,不消半个时辰就可起到退烧作用。
我没试过,姑妄言之,姑妄听之罢了。
“取茎舍花”——这是一个错误。
过去,受传统药典的影响,人们只盯着铁皮石斛的茎了,而花,一度被药学界忽略了。
花,正在归位。
近年来,铁皮石斛花的药用功能也被人们逐渐认识。据说,铁皮石斛花有解郁的功效。能使人心情开朗,缓解精神压力。某诗人和某杂文家,都是因抑郁症无法解脱而自杀。一卧轨,一自缢。他们生前没找些铁皮石斛吃吃吗?不得而知。若常吃吃,或许不至于是那样的结果吧?哎,可惜了!——他们坚实的文字和横溢的才华。
我在黔西南走动时,吃过的一道菜,印象深刻。
那是一顿会议(推进中药材产业发展会议)工作餐,当时,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,服务员却又端上来一道菜。大家一看不以为然,无非什么东西炒鸡蛋嘛!便没有几个人动筷子。我用筷子夹起,尝了一口,又香又脆,口感和味道都很特别。我问服务员这是什么炒鸡蛋呀?服务员回答,铁皮石斛花炒鸡蛋。大家闻之,呼啦一下全都抄起筷子,一盘铁皮石斛花炒鸡蛋瞬间只剩下盘底的油珠珠了。
事实上,品尝这道菜也是那次会议的内容之一。只不过,事先没有告诉大家而已。
在场的一位药学专家说,患有抑郁症的人,长期食用铁皮石斛花能够减轻或消除抑郁症状。大家听后都笑了,说为了不得抑郁症,能不能再来一盘铁皮石斛花炒鸡蛋啊!服务员闪到身后只是笑,不语。
当然不语。有人说:“好家伙,说得轻巧,你们吃得起,人家还做不起呢!知道一斤铁皮石斛花几多价格吗?”
“几多?”
“……”
“——啊!”
每个女人都爱美。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梦想。
武则天是最把颜值当回事的女人,到处求秘方,求长生不老药。当朝御医叶法善精心研制出了一个由三味药材配制的秘药,武则天照方子日日服用,从不间断,时间长达五十年之久。虽每日朝政千头万绪,但武则天依然精气神十足,光彩不减。
秘密何在?
当然与那秘方不无关系。秘方后来解密,那三味药分别为:其一,藏红花;其二,灵芝;其三,就是铁皮石斛了。
“药王药王,身如星亮,穿山越谷,行走如常,食果饮露,寻找药方。”——这个药王就是孙思邈。
孙思邈尝百草,著作亦甚丰,以《急备千金要方》《千金翼方》最为著名。他还注重养生,对铁皮石斛偏爱有加,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养生之本。据说,孙思邈还专门为武则天炼过仙丹。那仙丹里的成分有没有铁皮石斛呢?“药王”一生历经多个朝代,一说活了一百零二岁,一说活了一百四十一岁。不知哪个说法准确,反正超过百岁是可以肯定的了。或许,孙思邈长寿的秘诀就是长期食用铁皮石斛吧。生嚼,鲜的——吧唧吧唧吧唧。
史料记载,乾隆爱吃铁皮石斛炖的汤,主要是铁皮石斛炖的排骨汤。不说天天吃吧,但三天两头吃是言不为过的。朝廷为他八十岁的寿辰举行庆祝活动,邀请两千名超过百岁的长者出席国宴。乾隆高度重视此事,亲自审定菜单,见菜单上没有铁皮石斛炖排骨汤时,断然提笔加了上去——如此盛大的筵席,怎么可以没有铁皮石斛炖排骨汤呢?
光绪二十二年,李鸿章出使英国,时年已经七十四岁。当时的大清国处在内忧外患中,临行前的李鸿章患有严重的哮喘病,咳喘连连,头晕眼花。这怎么行呢?怎么说也是代表着大清国形象啊!慈禧把自己日日服用的秘方赐给李鸿章,说爱卿啊,你照方子把这六样东西泡水煲汤,一路服用,到英国之前一准会好的。李鸿章照方子做了,果然有效果——咳喘止住不说,睡眠也好些了。李鸿章大赞其妙。
那方子上的六样东西都是什么呀?——铁皮石斛、阿胶、灵芝、燕窝、龙眼肉、茯苓。瞧瞧吧,又是铁皮石斛列首位。
到英国后,李鸿章将随身带来的铁皮石斛作为国礼送给伊利莎白女王(当然,自己服用的得留够)。女王服用后感觉也非常好,请李鸿章带话对慈禧表达谢意!从此,铁皮石斛成了英国王室的养生奢侈品。
随后,英国的一些传教士、植物学家、医生来到中国,在西南山区以传教或行医为名,寻找采集铁皮石斛,蓝眼睛贼溜溜地可劲儿往那悬崖峭壁上瞄。“植物大盗”威尔逊在中国西南从事盗采活动长达十二年时间,盗采植物四千多种,漂洋过海,分批运回伦敦。其中不乏铁皮石斛、珙桐、绿绒蒿等珍贵稀有植物。当然,盗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。在岷江河谷,威尔逊遭遇山体塌方,右脚被石块砸断。一个月后等他到上海医治时,伤口严重感染,右脚落下终生残疾。大自然总要给盗贼点颜色看看的。
还有头发卷曲、鼻孔挺阔的药剂师出身的福雷斯特,常年行走于怒江流域,一边假意为山里人接种天花疫苗,一边收集盗采珍稀植物。据说,光是杜鹃科植物就有上百种。自然,女王喜欢的宝贝东西——铁皮石斛是万万不会漏掉的。只不过,说出来的都是无关紧要的,要紧的,从来都是说出来的很少或者压根就不说了。
也许,与李鸿章那次带铁皮石斛出使英国不无关系,欧洲人比中国人自己似乎更能认识到铁皮石斛的价值了。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一公斤铁皮石斛可以从欧洲换回十二吨小麦。
十二吨小麦能养活多少人呢?算算就知道了。
为了寻访铁皮石斛,也为了探求铁皮石斛与那片山林的特殊关系。猴年六月,我走进了大山深处那个童话般的山寨。
这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布依族村寨。全寨九十三户四百一十二口人。房子是干栏式吊脚楼,稀稀落落,散布在山坡翠竹丛中。吊脚楼全系木制结构,木料多为杉木或者枫香木。底层中空,上立屋架,两头搭偏厦,顶上盖青瓦或陈年杉皮,三间五间不等。
“人须栖其上,牛羊犬畜栖其下”。——也就是说,楼上住人,底层养牲畜、家禽,置农具,设舂碓、碾坊等。这种原生态的建筑,既可防蛇防虫防猛兽之害,又可避免潮湿,采光、通风也不错。实用淳朴的格调中,透着布依族人生存的智慧。
寨口,有几棵高大的古青冈树撑起一片天,蓊蓊郁郁气象万千。树枝上间或挂着红布条,随风摇曳。
近年,这个寨子因种植铁皮石斛而日渐闻名遐迩了。
山寨位于滇黔交界处的南盘江右岸,海拔在七百至一千米之间,森林资源丰富。独特的地理位置,使得这里每年有六个月时间大雾弥漫,空气湿漉漉的,特别适合铁皮石斛生长。
偏巧,我来的那天却是晴天。站在山顶放眼望去,大片大片的森林覆盖了山岭,起起伏伏,郁郁葱葱。到林中仔细观察发现,很多青冈树上似乎缠着一圈一圈的东西。询问之,答曰:那是种植的铁皮石斛。原来这是铁皮石斛一种仿野生的种植方式。
说话间,林中闪出一位背着背篓的布依族大眼睛女子,正往背篓里采着什么。只见她上穿着蓝色对襟长衫,下穿百褶长裙,头上包着青色头巾,银耳环叮当作响。细看看,对襟长衫的领口、盘肩、袖口、衣角皆有织锦图案。大眼睛女子叫蒙阿妹,往背篓里采的东西就是铁皮石斛。蒙阿妹原在深圳打工,两年前的春节,回家过年,就再也不去深圳了。因为一家石斛种植公司就在她的家门口,在家门口打工一个月也能赚三千多块,不比去外面打工赚得少,何必还要去深圳呢。
于是,蒙阿妹就给深圳那边的姐妹打了个电话,把深圳宿舍里自己的被褥、衣物打成一个包,快递回来了。
“还是在家门口打工好,花费少,还能照顾家里老人和孩子。”蒙阿妹一边采着石斛险条,一边抬头对我说。
我问:“这鲜条采回去怎么处理呀?”
蒙阿妹:“要先晒干,然后炮制加工成枫斗”。
“什么是枫斗啊?”
“就是螺旋形的小球球。”蒙阿妹用手指比划着,咯咯笑了。
这时,石斛专家孙老师闻讯赶来。孙老师从事石斛研究已有很多年的历史,发表过一些石斛生境及种植技术方面的论文。
我问孙老师:“石斛为什么要种在青冈树上呢?”
孙老师:“并不是只有青冈树上才生长石斛,杉木、枫香树、黄角树、油桐、槲栎、樟树、乌桕上都可以长,只不过在喀斯特地貌的山区青冈树更适合罢了。”孙老师取下挎着的相机,啪啪啪连拍了几张石斛丛生的照片,接着说,“铁皮石斛与青冈树有一种天然的依存关系。”
“何解?”
孙老师拍了拍身边的一株老青冈树说:“这种树树皮厚,营养丰富,含水多,裂纹深,透气好,无杂菌,保湿。附生的铁皮石斛种上去,发根旺。”孙老师顺手掰下一小块儿树皮说,“更主要的是青冈树喜欢生长于微碱性或中性的石灰岩土壤上。”
“这跟铁皮石斛有什么关系?”我问。
“青冈树吸收的营养成分,正好也是铁皮石斛喜欢吸收的营养成分。不过,石斛不是从石灰岩土壤里直接吸收,而是通过自己的根系从空气、雾气和水分中吸收。”
我听得瞪大眼睛,差点忘记掏出小本子记下孙老师说的话。何老师兴致颇浓。他说:“青冈树还能预报天气情况呢!”
“怎么预报啊?”我很好奇地问。
“正常天气,青冈树的树叶呈绿色,但一旦突然变红,就意味着此地一两天内必要下一场大雨了。”孙老师说。
“这是什么原理呢?”
“青冈树的树叶叶片中所含的叶绿素和花青素是有一定比值的。长期干旱,即将下大雨之前,强光闷热的天气,使得叶绿素的合成受阻。而叶绿色和花青素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关系,在叶绿素弱势的情况下,花青素就呈现出强势状态,体现在叶片上就是红色。”
“长见识,长见识。”我说,“那就可以根据青冈树的树叶变化情况,打理种在树上的铁皮石斛呀!”
“是的,既要保湿、透气、增加营养,也要防虫防病防止烂根。”孙老师用盖子盖上了长焦相机镜头说。
其实,在自然界里,植物与植物之间,植物与动物之间,植物与微生物之间,甚至与细菌及其空气之间,都存在一种微妙的联系。
听了孙老师的讲解,我隐隐约约有点明白,当地布依族人为何要给寨口的古青冈树挂上红布条,每年六月六都要祭拜敬奉了。
不能不提黄草坝。
因为黄草坝是地球上唯一以石斛命名的地名。此地,后来设县。提出设县建议的那个人,名气很大。纵观他的一生,他从未提出别处设县的建议。仅此一次,仅此一处。
那个人叫徐霞客。
那个地方就是现在黔西南的兴义。兴义之前叫黄草坝,其名始于明代天启年间,因此地盛产黄草而得名。黄草是什么呢?——就是石斛呀。兴义出产石斛十六种以上。黄草是布依族人的叫法。
兴义是当之无愧的石斛之乡。就野生石斛的产量和品质而言,当年,全国没有哪个县能超过兴义的。早年间,兴义每年收购的黄草都在三十五担(每担五十公斤)左右。一九五一年二十担。一九六四年是最高的年份——五十担。之后,一直是每年二十担,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,黄草越来越少,黑节草(铁皮石斛)和金钗(金钗石斛)几乎绝迹。
黄草坝的山以陡峭、高耸见奇。因之奇,徐霞客来了。
“透峡出,始见东小山南悬坞中,其上室庐累累,是为黄草坝。”显然,徐霞客是乘木船渡过滇黔襟带相接的界河——黄泥河,而来到青山环抱,碧水穿流的黄草坝的。在这里,徐霞客写下了字数不菲的《黄草坝札记》。
明代,黄草坝还是土司管辖下的一个小镇。
徐霞客到此时正遇大雨,宿农家,“虽食无盐,卧无草,甚乐也。”他在札记中写道:“其地田畴中辟,道路四达,人民颇集,可建一县。”徐霞客为什么提出建县的建议?理由是什么呢?——在普安十二营中“钱赋之数则推黄草坝”。那意思,黄草坝这地方很富,应该归入朝廷体制内管理。可是,此地可以建县,却没有建县,长期属于布雄土司势力所辖是何原因?徐霞客写道:“土司恐夺其权,州官恐分其利,莫为举者。”老徐一语道破,两个东西在作祟,其一为权,其二为利。可惜的是,徐霞客的建议并没有引起当朝的重视,直到一百五十九年之后,也就是清代嘉庆二年,才在黄草坝设兴义县。
然而,兴义并没有取代黄草坝。布依族老辈长者还是习惯把兴义称作黄草坝。是的,记忆中扎根了的东西,是无法抹掉的。
黄草坝的地名至今还在沿用。——兴义县城所在地就是黄草坝。
朋友说,赶圩的日子,黄草坝一条街上的中药材市场相当兴隆,蜿蜒数里。草药都是新鲜的草药,是采药人起早从山上采回来的,还带着露珠呢。
我问:“有野生铁皮石斛吗?”
答:“有还是有的,但很难遇到了,而且价格巨高。”
《千金要方》记述:“安身之本,必资于食;救疾之速,必凭于药。”这段话的意思是告诉人怎样治病,但更重要的是它提醒人怎样不得病。现代养生理念提出,防病重于治病。提高人体免疫力,增强肌体抵御病毒侵袭的能力,从而使身体健康才是养生追求的目标。
在一定意义上,与其说铁皮石斛是治病的,倒不如说是防病的。明代《本草乘雅》载,服铁皮石斛“补虚羸,暖五脏,填精髓,强筋骨,平胃气。”
什么样的铁皮石斛才是上品呢?
看似一根草,嚼时一粒糖。古代药学家张寿颐说:“石斛必以皮色深绿,质地坚实,生嚼之脂膏黏舌,味道微甘者为上品,名铁皮石斛。”
近代名医张锡纯说:“铁皮石斛最耐久煎,应劈开先煎,得真味。”
但是,也有专家主张,由于铁皮石斛最主要的成分是石斛多糖和石斛碱,水煎并不能保证多糖和石斛碱全部溶于水,因此,服用时应该把石斛也嚼细吞下。真正的铁皮石斛嚼后没有粗渣,也没有杂七杂八的怪味,只有微甘的粘稠感。甚好。
当然,用鲜铁皮石斛煲汤更是鲜美无比了(史料记载,这是乾隆的最爱)。这也没什么秘密,就是将铁皮石斛切成段,放在汤里,或者与鸡,或者与鸭,或者与鹅,或者与排骨,或者与腔骨等同时炖上一两个时辰即可。吃肉喝汤,美。不过,可别忘了锅里的铁皮石斛,要把它吃了,好东西才算没有浪费。
问题来了。
——在我们毫无心理准备,毫无应对准备的情况下扑面而来。
就在华盛顿时间二O一六年六月三十日,一百一十名诺贝尔奖获得者联合签名,在网上发表公开信,力挺转基因农业的时候,转基因中药已经悄悄进入了我们的肠胃。中科院某专家报告显示,枸杞、板蓝根、鱼腥草、人参、杜仲、甘草、桔梗、麻黄等几十种中药材已经实现转基因或正在进行转基因研究。
当然,那些专家是一定要在石斛身上露一手的。二OO五年,某课题组应用农杆菌介导法,克隆了某植物的基因,再如此这般地载入石斛兰体内,得到六十九个转基因株系,其中,有两个生根转基因苗。
这意味着什么?
意味着石斛兰已经有了另一个石斛兰——转基因石斛兰。
此乃幸耶?悲耶?好在石斛兰还仅仅是观赏花卉。
人类无时无刻不处在探索中,或许,转基因技术本身并没有错,但若把这一技术应用到中药材领域,那无疑是一场灾难。因为,它严重违背了自然法则,严重违背了生态学规律。
一些老中医开具药方时不无忧心忡忡,自己开出的药是道地的药还是转基因的药呢?
中药材的药效与其道地性有很大关系,越是原产地越是原生态的中药材效果越好。而转基因彻底颠覆了中药材的“道地”二字,改变了中药材中各种成分的平衡关系,或者将有毒有害的基因转入中药材中,或者将抗虫抗病抗毒的抗生素基因转入中药材中,从而,导致中药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改变,已经不是原来意义上的中药了。这样的中药还能治病吗?
——能。——是致,而不是治。
“中医将亡于药”并非危言耸听。
随着资本市场的疯狂入侵,转基因诡秘的影子正一步一步向中药材逼近,中药材所固守的道地性和传统正在面临着崩溃,“中药”正在发生着变异,其流弊和乱象令人发指。
中药的本质是治病救人,而不是逐利,因此中药材的种植和发展只能遵道而行,切不可背道而驰。可是,对于任性的资本来说,这样的话是听不进去的。
首草——铁皮石斛是不是已经有了转基因?抱歉,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。这个问题也不该由我回答。我只能说,逐利的资本不会放过任何逐利的机会。哪怕它藏匿深山,哪怕它居于悬崖峭壁,哪怕它有跌入万丈深渊的危险。
这世界变化得实在太快——古代量器中的龠、合、升、斗、斛,先是淘汰了龠和合,后又以石代替了斛。直到今天,连斛的实物也没几个人认识了。我们总是喜欢改变,而坚守的太少。这是不是一种病呢?
病,乃潜伏的问题。人的问题,社会的问题,自然的问题。这世界,人的问题比人还多,社会的问题比堵车还堵,自然的问题比雾霾还槽糕。然而,这都不是问题,问题是药本身出了问题。——纲目乱了,本草难找,那药无论怎么服用都不对。
问药,问李时珍,铁皮石斛还是首草吗?
然而,无论怎样,我都固执并且坚定地认为,最伟大的药不是在医生开具的处方上,它一定是深藏在大自然中。
一味药,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状态。
一味药,也可以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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